自从我来到芬里克角后,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相对于数百公里外的双石岛,我发现之前的生活简直是猪圈一般。这里有自动的热水,有超市,有平整的公路,有不菲的工资,最主要的是这里不会再遇到双石岛的那群垃圾。我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身上的淤泥都冲洗干净了,我无法确定这里的人们是否会像我憎恶双石岛人一般厌恶我,我甚至伪装成了哑巴好几天以掩盖我那愚蠢的口音。幸运的是,镇上的大多数人都不太了解双石镇的事情,我才能顺利融入到这篇新世界。
我的工作不过是守灯塔,我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,上一任的守塔人不知为何突然辞职了,没人愿意待在这样一个鬼地方度日如年地工作,管理者表示,很高兴我来了,但我却不知为何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的同情。现在不过是秋天,海风就已经开始变得冰凉了,而芬里克角往来船只本就不多,到秋冬更是稀少。在培训了几天后,我已经能够熟练地指挥那些菜鸟船只避开暗礁和岩石。小镇的居民似乎休息得很早,当小镇最后的灯光也熄灭,整个世界就只剩下灯塔这一束光,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好似隐藏着什么。幸运的是,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,天气都会是万里无云的晴天,于是乎我就在灯塔顶端上搭了张椅子,开始欣赏着那漫天的星光。过了几天,我开始感到一丝的不对劲,我似乎还没在这芬里克角上见过月亮!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,我每晚都会抽时间做星象记录,比对过星图上大部分星座的位置,只有月亮的本来该在的位置不知为何总会留下了一块空缺……或者是说像一块补丁贴在了遥远的夜空外。有一晚,我躺在灯塔下的休息室里,脑袋里突然涌上了一个怪想法,我提着油灯,踩着刚刷漆的旋转楼梯来到灯塔顶端,偷偷拖动着大灯缓缓指向了月亮空缺的位置,此时我还没有意识到,我即将开启那恐怖的潘多拉宝盒。我就在我对准的那一刻,我能瞥见繁星闪烁了一下,然后就失去了意识。而当我回过神来,天已经亮了,我试图站起身来,强烈的眩晕感在脑海里挥之不去。我勉强走下楼梯,身上沾满了昨夜海浪的气息,我从来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呕吐感,像是坐在单帆船上在暴风雨的海面上漂流了一整夜。
我趁着白日的休息时间,开着旧皮卡来到镇上,尝试着找到上一任值守夜班的守塔人。但小镇上仿佛就没有存在过这个人,更甚至有人发问:灯塔有人驻守过吗?接下来的一个星期,我除了清理灯塔,就没再主动上塔顶,而这时镇长给我发来了一封信,我跟着信的指引来到了芬里克角的某处树林里,秋季的落叶让原本用石块搭建的指引变得更加啊模糊,最终我在那处长满杂草、焦黑且坍塌了半边的平房内我找到了他的尸体,他就蜷缩在角落里,双眼紧闭,皱纹从眼眶扩散开来,像是在逃避直视什么。在房子的墙上,贴满了关于剪报、图片——关于月亮、天空、海面,我很难不联想到有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,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。于是我顶着腐烂的气味在房子里寻找着,每一片碎片、每一堆垃圾,我都不敢遗漏,但一轮下来,只不过都是一些无用的信息。最后只剩桌底下上一本烧掉半本的笔记本。他选择在临死前烧毁了它,或者说是被别人烧毁了,而在焦黑的封皮上看到了熟悉的符号——双石岛,我那最深处的梦魇,现在它又找到我了!翻阅了仅存的几页,还有夹在其中有两张皮革上印着模糊字迹的记录。
皮革上写的似乎是芬里克角的历史。这是囚笼,经历了月亮危机后,我们囚禁了罪魁祸首……后面的字迹模糊,且神神叨叨的,没有一点历史书的严肃感。笔记本的则是所有者对双石镇的经历进行的自我阐述,与我的遭遇如出一辙,没什么好说的……我忽然注意到这段凌乱的文字似乎能重新排列?用的是双石镇的密文,对于原本就在图书馆工作的我来说不成问题。
我们是解放者。
门外细细簌簌的声音响起,谁会来这地方,我躲进了壁橱后的隔间,不止一个人,两个、三个、五个,越来越多的树叶一深一浅地发出刺耳的声响,接着有人在喃喃细语,有人在翻找着房间的角落。我蜷着身子,一动不动,汗珠从每一处毛孔里渗出来。等他们走后又过了很久,我感觉已经入夜,我必须赶回灯塔,我踉跄地从壁橱暗格爬出来。顺着来时的方向一路狂奔,光秃秃的树干交错着,像魔鬼在邪魅地笑。
我从车场坐上皮卡回到灯塔处,然而当我下车往灯塔前走时,越是靠近越是感觉头晕目眩,感觉整个人都被颠倒一般,我等到触碰到铁门时,我直接双腿一软瘫倒下来,缓了好一会,有几次喉咙里的酸液在打转。我打算今晚不再登上灯塔,而是提了一张椅子坐在悬崖边,把玩我那失色的双石镇徽章。刚坐下时开始我还没意识到,为什么今晚的夜空如此闪亮,以至于堪比一直以来我对星光的认知——它比月光还要明亮。然而更让我感到惊讶的,那原本漆黑如墨的海面上,竟然也浮现出许多?我揉揉眼睛,想让自己相信这仅仅是倒影。但疯狂的是,那月亮,那轮皎洁的明月,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海里,被铺满星星波涛打出层层皱褶。我望向天空,却怎么也找不到月亮,只有那空洞的黑暗,被群星怀抱着。我的眼中的恐惧快要撑破眼球,想尖叫,但是却被这肃杀的环境所掐住了喉咙,我感到汗毛都竖得笔直,肌肉都在嘶吼,因为在我眼前出现的,在那月亮之下,在的海平面之下,我竟然看到了那若隐若现的小镇——双石镇,而那水里无数皎洁的月亮,正在不断以诡异的速度接近那倒影中最孤独的灯塔。
这时候,我抬头又看到了,那天边的群星都向那黑洞般的月亮汇聚,速度不断加快,最终连成一条线,那个圆被慢慢修补,形成了真正的月亮。
还在不断变大。
背后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,芬里克角的居民围在灯塔的台阶下,举着各式各样的灯和火把。
他把我们又带回去了。
他释放了月亮。
他们慢慢靠近,我被逼到崖边,我看见人们的瞳孔里映射出煤油灯的火焰,后面是恐怖的月海,而且海底下的那般景象越来越明晰,月亮还在不断出现,像闭上的眼睛在不断睁开。在他们快要抓到我的那一刻,我往后一仰,人民把头伸出来看我,灯光映在他们脸上,仿佛在燃烧。
我向下坠落,坠向月亮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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